信步闲庭·夜携琴

“我们最终只会成为字句。”

你德冠军抽奖文还债1/5,wp灯塔组

去年7月你德夺冠之后玩儿的抽奖(https://weibo.com/1646041993/BdzLmsglQ?type=comment#_rnd1423067363712),因为被我一直拖着拖到这个月才开始写,(滚)不过大家不要怕,目前我已经写完了两篇。(滚滚)先发一篇,剩下的我会尽量快点写的。(滚滚滚)

1/5篇,@splendown 点的WP灯塔组。感谢这人放弃了让我写冰与火之歌同人的念头,跪谢不杀之恩…!


White Phantom·Leuchtturm

灯塔

文/水果君

 

  [1]

  刚走到第四中队更衣室的门口,波尔德就结结实实地跟摔门出来的柯尼西撞个满怀。看着头也不回走掉的柯尼西,少年不解地捂住被撞得酸溜溜的鼻子,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更衣室里迪翁与鲁迪斯都在,迪翁没有换飞行服,正穿着一身迷彩作训服站在窗边剥糖吃。鲁迪斯则一如既往地,只换了一半的飞行服后就坐在凳子上玩手机。

  “……怎么了?”波尔德揉着还在发酸的鼻子,如果可能的话,他真的不想问。最近他总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在“雷鸟”第四中队迪翁小分队中,自己才是四人中最成熟的那个。

  “迪翁被驻地女兵投诉了。”鲁迪斯慢条斯理地回答,“邓肯罚他地勤一周。”

  于是波尔德立刻明白刚才柯尼西的面色为什么那~么阴沉了。

   “沃尔夫在无线电里不能说话,没搭档不行。”罪魁祸首迪翁这时候才想起来为战友忧心忡忡,“不过现在驻地飞行员紧缺,没有空闲的飞官哎……”

    鲁迪斯看了一眼波尔德,只是单纯的一眼而已,波尔德就迅速从中读出了“我这边暂时把僚机飞行员借给你们用一周倒也不是不可以”的巨大信息。

  “长官,我坚决不要跟柯尼西中尉做搭档!!”波尔德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 

  鲁迪斯为波尔德这份难得的机灵与反应速度感到震惊,想了至少有10秒钟才问:“为什么啊?” 

  “跟他一起飞行,我怕自己很可能丧失继续活下去的勇气。”波尔德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我一个人去死倒是没什么,但要是连带着毁了一架战机,我实在赔不起……”

  相比吊儿郎当从不按照牌理出牌的迪翁,波尔德绝对应该是更喜欢柯尼西一些(或者说更好理解一些),但那只限平日里的正常相处,而不是搭档合作。与无论什么时候都没个正型的迪翁不同,日常中的沃尔夫·柯尼西虽然是个和蔼可亲、擅长倾听的朋友,但一到工作中,这个人就会变得严苛冷酷又不近人情,并且说话时完全不会顾及对方心情地非常毒舌——

  “你到底是来学近身搏斗还是跳舞的?” 

  “就是一只瘸了腿的猫都比你会比划。”

  “庆幸你那面条似的动作没被军部的人看到吧,不然下个学年弗戈森诺的拨款一定要被削减了。”

  “你是因为搏斗技这么烂才选择当空军的吗?恭喜你,你只要再烂一点,连空军都不用当了,直接去后方当军医吧。” 

  因此,在学习近身搏斗技的过程中总是饱受柯尼西“摧残”的波尔德,觉得这次必须抗争一下。

  “哦,柯尼西中尉只是在工作上稍微有点认真而已,平时人很好的嘛,对,前天他还不是请你吃拉面了么?而且他经常跟我夸你进步快啊……”

  波尔德立刻警惕地瞪起眼睛,提醒自己坚决不能被鲁迪斯的话迷惑:“您不是跟柯尼西中尉关系很好吗,经常看你们一起打游戏什么的一定很有默契吧?所以您为什么不去跟他做搭档?”

  “……准尉,我觉得你最近对自己的长官有些不太恭敬哎?”如果平时没有建立起长官的威严,那么临时板起面孔装腔作势是不会有效果的。这个发现让鲁迪斯多少感到有些哀伤。

  “那是因为我不想用一时的恭敬换自己七天时间都要跟柯尼西中尉在一个密闭的狭窄空间里。”

  “现在你们知道我是多么伟大的人了吧?”迪翁笑嘻嘻地插了进来,嘴巴里嚼着一枚巧克力太妃糖所以声音有点含混,“能忍受那家伙吹毛求疵坏脾气的,全国也就我一个了,就冲这一点,军部就该给我颁发个奖章。上面就写‘感谢欧尼斯特·迪翁为维护世界和平与天空安宁而无私付出的一切,整个国家都该铭记他的大度、勇气与包容’!”

  “太长,写不下。”几乎拿遍了科纳维亚所有勋章的国家王牌,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昔日学长。

      “为什么柯尼西中尉会跟迪翁中尉成为搭档呢?”波尔德向迪翁问道。

      这个问题私下里波尔德也曾经问过柯尼西一次,结果柯尼西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说:

  “能撂倒我一次我就告诉你。”

   现在则是迪翁扭头看向波尔德,不假思索地说:

  “给我100f我就告诉你。”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灯塔组”的这两个人还真是绝配。

  波尔德在身上掏了掏,摸出一块昨天吃剩下的糖纸,之后从空军夹克的衣兜里掏出圆珠笔,在糖纸的背面写上100f后递给迪翁:“给。”

  “喂喂喂,你身边的家伙怎么都这么欺负人?”迪翁哭笑不得地看向一旁的鲁迪斯,“当初墨菲那混蛋也是。”

  “有什么不好,将来等波尔德成了王牌飞行员,至少你现在就拿到他的亲笔了啊。”鲁迪斯笑眯眯地假设着波尔德从未想过的未来。

  “2对1,我才不跟你们玩儿。”迪翁把波尔德给他的糖纸扔进自己的更衣柜,“到地勤时间了,我先走了。要是再迟到,搞不好邓肯会直接开除我。”

  直到离开,迪翁都还在嘟嘟囔囔:“哪有这样的长官,就算我前科不少,也不能一有投诉就不问青红皂白就只罚我一个人啊,这算不算性别歧视啊?”

  真是毫无悔过之心。

  “少校也不知道他们的事吗?”波尔德问。鲁迪斯跟迪翁的私交极好,两个人自从军校时期就认识了,迪翁又是个大嘴巴,所以波尔德觉得鲁迪斯应该知道。

  “柯尼西是‘雷鸟’的老飞行员,迪翁三年前调到S-AF的时候应该正赶上‘雷鸟’青黄不接的时候,”鲁迪斯慢吞吞地换着飞行服,“所以他们俩在组成搭档的问题上应该也没有什么选择性吧……”

  至少不会像您那样对着七个备选人员最后挑了一个最平庸的,我知道。

  波尔德默默地想。

  “国家王牌总要有一点任性的权利嘛,不然我干嘛之前在战场上那么奋勇杀敌。”

  “……您真的不会读心术吗?!”

  鲁迪斯关上衣柜,弯腰拾起一旁的飞行头盔:“都说了你总是把心里想的全部都挂在脸上,实在太好猜了。”

  “……那,我现在在想什么?”波尔德努力对着鲁迪斯绷起一张脸,问。

  “你在想,‘我要让他看不出我在思考很深奥的事情,但是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情很深奥’。”

  “…………………………………………”


  [2]

  不过迪翁地勤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很久,只坚持了短短三天就结束了。原因不是邓肯取消了对他的处罚,而是迪翁家里出了事——他的外婆去世了。

  邓肯给了他一周的时间,让他回家去参加葬礼。

  “你是队里飞行时间最长,假期时间又最少的,这次就多给你几天假期,回家处理完事情再归队吧。”邓肯说。

  “那我回来还要继续地勤吗?”迪翁问。

  邓肯生气地瞪起眼睛:“你问谁?!”

  迪翁讪讪地缩了缩脑袋,离开了“雷鸟”第十三任指挥官的办公室,下午便踏上了回家的航班。

  迪翁上次回家还是一年多之前,当时“V.L.”战役刚刚结束,迪翁破天荒地获得了一个月时间的长假,处理完手头的杂事后就回了老家。

    从佛明伦到隆赖没有直飞的航班,迪翁必须要先从佛明伦飞到纳帕特伽,再转车去距离纳帕特伽有一个小时车程的隆赖。从纳帕特伽机场出来,立刻就能明显感觉与南部迥然相异的北国风光。纳帕特伽是科纳维亚北部的一个自由州,是全国有名的温泉基地。赖隆则是科纳维亚北部的沿海城市之一,拥有全国最大的不冻港。迪翁是土生土长的赖隆人,16岁时以当地最高分考入弗戈森诺空军学院,毕业后就直接留在了部队,一晃已经将近十年。

  到达赖隆时是傍晚,天已经黑了。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就算街上偶尔能看到几个行人,也大多行色匆匆。而这个时间在佛明伦,大海之上一定还是晴朗而广阔的云海,边缘微有泛红的迹象。无论是空军基地还是市内街巷,肯定仍是热闹如常。 

  迪翁在家中排行第二,上面有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妹妹。姐姐与弟弟都留在了赖隆,妹妹现在正在格莱丁堡做钢琴教师。这次四个兄弟姐妹难得聚齐,一边喝酒一边聊到深夜,后来还是因为第二天要出席葬礼大家才作鸟兽散。

   不知道是因为下午在飞机上睡得太多,还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迪翁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怎么也睡不着。最后索性起身,套了件T恤就出了门。

  虽然还是盛夏,但是赖隆的夜里已经带着秋天的凉意。迪翁百无聊赖地走在街上,想看看哪里变了,但结果没有。这样一座北方的小城,就像被时光遗忘了一样。包括市政厅广场上的许愿池(其实它只是一个造型普通的喷泉,结果被来来往往的行人当许愿池用了),里面一如既往地漂着各种花花绿绿的糖纸——迪翁知道那不是孩子们的恶作剧,在这里,糖纸就是孩子们的“钱币”,越漂亮的糖纸代表的“面值”越高,所以小孩子为了许愿,就会把各种糖纸扔在许愿池里。小时候的迪翁也经常这样做,为了祈祷出海的父亲平安归来,他总是把所有零用钱都花在买糖上,之后往许愿池里一张张放糖纸。

  早知道就把那小鬼的糖纸带回来了,帮他祈祷一下下个月的军演顺利。迪翁想,嘿,我可真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好前辈。

  迪翁在市政厅广场上来来回回走了两圈,依旧毫无困意,这时他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沿着石板路,迪翁很快就来到了坡下的海边。海上月朗星稀,万籁俱寂。长长的堤坝尽头,只有那座已经废弃的灯塔之上还点着一盏黄色的灯,一如既往静守着细碎的波浪。 

  几十年来,这儿一直作为赖隆的主要渔港而存在,不过它的历史使命结束于十五年前,距离此处不到20公里的新型港口开放后,这里就逐渐关闭了。

  迪翁把双手揣在兜里拾级而上,走近那座白色的灯塔。石砌的塔身潮湿而冰凉,借着微弱的灯光向上仰望,破败的砖石缝隙中有杂草顽强地生长。在迪翁儿时的记忆中,它简直高不可攀,然而对于现在动辄飞至万米以上的飞行员来说,现在面前的这座灯塔实在是太矮小了。

  或者说,当人类习惯从高空俯视大地之时,那么一切都将渺小得不值一提。

  迪翁就这样迎着海风在灯塔下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回家了。

      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时刻让他牵肠挂肚的家。

 

  [3]

  柯尼西最近都是单人在执行巡飞与运输任务,每天都一如既往忙得焦头烂额。期间他抽空给迪翁打过一次电话,想问问他家里的事情,但是迪翁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与迪翁不同,兼任驻地飞行教官的柯尼西,除了日常飞行,每周还需要做两次指导工作。这半年在S-AF见习飞行的学员全部来自什科维奇,与弗戈森诺并称“科纳维亚双璧”的另外一所空军名校。S-AF驻地主持联队“雷鸟”的总指挥官托比亚斯·邓肯就是那里的毕业生,所以对自己母校来的学员们非常照顾,其中有几名学员已经确定毕业之后要到S-AF服役。

  “柯尼西教官,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飞行课程结束之后,几个年轻的飞行员围在柯尼西的身边,想要凑近一点看清楚他拿在手里的平板电脑,因为上面记录着他们的飞行成绩。

  柯尼西休眠了平板电脑,夹在腋下。 

  “当然。”

  “您为什么在无线电中绝不讲话呢?”一个学员问道,“这样不是很不方便吗?”

  “如果您一直保持无线电沉默,那么当初又是怎么通过飞行员考试的呢?” 

  柯尼西没想到面前的学员会问这个问题,包括平时朝夕相处的波尔德也从来没有问过。用少年自己的话就是,“有关‘灯塔组’的一切,我都实在难以抱有什么好奇心。”

  “你们应该没见过我的搭档,那是个一开口就会喋喋不休的话唠。严重的时候,他甚至会在无线电里唱歌。”柯尼西对围在他身边的学员们说,“自从三年前跟他组成搭档,我就渐渐不在无线电里说话了。”

  “哎?竟然是这么回事吗?”到底还是一群孩子,真好骗。

  柯尼西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所以你们将来选择搭档一定要慎重。” 

  “是!!”

  解散了学生们之后,柯尼西抱着空军面罩往侦察机“小灯塔”的方向走去,马上他还有个巡飞任务要做。

  “我怎么不记得你是跟我搭档之后才变哑的?”

  旁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回来了?”柯尼西惊讶地看向也穿着一身飞行服、把头盔抱在怀里的棕发天然卷,“你不是回老家了吗?” 

  “昨天下午举行的葬礼,之后我就坐午夜航班回来了。” 

  “邓肯不是叫你多在家里呆几天吗?”这一年柯尼西因故回家探亲好几次,其中不少假期都是迪翁匀给他的,“马上就要为军演封闭训练了,趁着这几天还走得开。” 

  “没办法,怕你们太想我。”迪翁嬉皮笑脸地给自己戴着空军面罩。

  “等等等等,”没有被他绕进去的柯尼西一把从后面揪住迪翁的衣领,“你不继续地勤吗?邓肯批准了?”

  “我说你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没有我你一个人巡飞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啊?”

  柯尼西站在原地想了想:“真要是遇到危险,有你也没有用啊?!” 

  话虽这么说,十五分钟之后,“灯塔”二人组就在天空之中了。

  “小灯塔”贴着无边无际的云海匀速飞行着,太阳被他们远远地抛在了身后。看时间云下应该是傍晚了,但云层之上仍有光明。

  迪翁收起了盔藏镜,隔着座舱看向下方,看向那个没有丝毫遮拦的,椭圆形的世界。

    “我外婆已经93岁了,你也知道的,身体一直特别健康,80多岁的时候还去冬泳呢。舅舅说她是笑着在梦里去世的,所以也算是喜丧了。”毫无任何征兆地,迪翁突然与柯尼西聊起天来,或者说是他单方面聊起天来。

   柯尼西见过迪翁的外婆,三年前迪翁刚调到“雷鸟”服役,他的外婆还特地来S-AF探望过他。当时正好赶上迪翁出勤,是柯尼西跟邓肯两个人一起接待的老人家。

  “我弟弟要结婚了,对方是他的高中同学,两个人从上学的时候就交往了,中间分手和好和好分手的,闹了许多事情,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起,我妈高兴得都要哭了。” 

  “我姐姐家的臭小鬼已经不认识我了,我一抱他就哇哇大哭。我爸从今年开始就不再出海打渔了,现在家里的生意都交给了我弟弟。老头子闲下来了,就开始瞎操心些有的没的,昨天一直在念让我快点带个姑娘回家给他瞧瞧,临走的时候还塞了我几张照片,说是当地的朋友介绍的,问我有没有兴趣。”

  “赖隆还是老样子,那里的人对咱们的事情并不关心,或者说,军队以外的所有地方对现在的时局都不怎么关心。”迪翁笑着顿了顿,“我妹妹一直不相信空军有这么忙,一直在跟我妈劝我早点退役找个正经工作好回家……”

  柯尼西在空军面罩下微微弯起了嘴角,类似的话他身边的人也没少说过。

  “可是干咱们这行的,真脱下这身制服又能做什么呢?当然沃尔夫你就不用说了,家里有田,可以轻轻松松去做个农场主,我么,如此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生存技能等级满点自然也不会饿死,邓肯可以去做个警察,之后带着‘我想改变整个国家’的天真梦想从警察高层跳到政界,不过像他那样不懂圆滑处事的性格,如果没人罩着一定会到处树敌吧?”

  “这里面最难办的果然还是咱们的国家王牌,像他那样的,文书工作一团乱,下了飞机甚至连自己鞋带都系不好的笨蛋要怎么办呢?虽说军部发他的奖金应该不少,但都被他拿去喝酒请客了估计也剩不下什么,说来有谁知道他家是做什么的吗??……”

  柯尼西默不作声地听着迪翁在前面絮絮叨叨说的一切,如果是在地面上,他大概会往迪翁面前的杯子里重新倒满啤酒。

  “所以像我们这样的人,最合适的地方恐怕也只能是这里了吧?”

  迪翁的声音再次从无线电中传来。  

  “也只有这里了吧?” 

      后座的柯尼西在空军面罩下无声地露出了笑容。他当然同意迪翁的说法——只要在这个高度下见过世界一次,就再没有人能够拒绝她,忘记她与离开她。

      除了天空,他们哪儿也不去。

 

  [4] 

  然而迪翁与柯尼西之间的这份默契,并不是从三年前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就相伴而来的。或者可以说,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真是糟透了。

  那一天邓肯把迪翁带到正在跟地勤一起检查飞机情况的柯尼西面前,说:

  “这是欧尼斯特·迪翁少尉,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搭档了。” 

   柯尼西皱起眉毛,完全无视迪翁向他伸过来的手:“我不需要什么搭档。” 

  “我看上去难道像是在跟你商量吗,柯尼西少尉?”在与下属的沟通上,邓肯向来没有费恩·切特那样的耐心。

  见状柯尼西只有默默闭上了嘴巴,心里盘算着先飞几天,之后再找个借口把迪翁摆脱掉。

     “其实我飞得挺好的,不会拖你后腿的。”飞行途中迪翁说,“好歹我也是弗戈森诺毕业的嘛,而且我在来S-AF之前是协同海军飞海上工作的飞行员,所以还是很有经验的。”

      如果当时迪翁有像后来那么了解柯尼西的话,那么他一定该知道在柯尼西面前有两样东西不能贸然提及:一个是弗戈森诺,一个就是海军。作为非名校出身的飞行员,柯尼西在早期工作中吃了不少亏,也遭到了一些名校生的刁难。以及,柯尼西非常厌恶海军,尤其是海军飞行员。

  结果迪翁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他的新搭档更加不爽了。 

  “哦,柯尼西少尉,报告雷达情况,以及我需要你检查火控。”需要了解新机性能的迪翁对着无线电对他的系统官请求道。

  意外地,无线电里没有任何声音。

  “嘿,柯尼西少尉??”  

  无线电里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不过过了几秒,迪翁的面前的显示屏上出现了一行字:“一切正常。”

  “你的无线电怎么回事?!”即使如此,迪翁依旧感到十分恼火,他愤怒地对着无线电提高了嗓门。三秒后,他的无线电里第一次响起了柯尼西的声音。

      “我在无线电里从不说话。”


  “不在无线电里说话?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当侦察机返回驻地后,迪翁恼火地把飞行头盔扔在了地上,“你想害死我吗?!”

  “你可以不跟我搭档。”柯尼西轻描淡写地说,一点也不愧疚,“我不在无线电里说话的事情全基地都知道。”换言之,如果你不能接受,那是你一个人的事儿。

  “好啊,从明天开始你不要飞了,我自己巡飞就可以了!” 

  “真可笑,早在你来之前我就是‘雷鸟’的飞行员了,要离开也是你离开吧?”

  “一个哑巴飞行员要怎么执行侦察任务?说出去要让人笑掉大牙吗?!” 

  “你们俩跟高中生似的在吵什么?!”邓肯背着手从他们身后走上前来,“怎么回事!!”

  “长官,您一开始可没说让我跟一个哑巴做搭档啊?”迪翁开门见山,“这人不仅飞得烂脾气又臭还在无线电里不能说话,我要怎么跟这种人一起工作?!”

  “那你现在就收拾收拾,马上给我离开S-AF。”接着邓肯转向也有话要说的柯尼西,“同样,你要是也有类似的异议,柯尼西少尉,你也一起走。”

  顿时,两名飞行员一起哑火了。

  “现在前线的战局有多紧张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架双人侦察机还是达沃尼准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国防部的嘴里抠出来,结果你们俩竟然现在告诉我,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破事没法合作?!”

      无线电绝对沉默主义才不是“一点鸡毛蒜皮的破事”。迪翁想。但是他不敢说出来。 

      跟一个吊儿郎当的混蛋做搭档也不是“一点鸡毛蒜皮的破事”。柯尼西想。但是他也不敢说出来。 

  于是迪翁与柯尼西最后只是并肩站在一起,对着他们共同的长官,以同样的角度低着头。

    “所以你们俩今晚给我想好,明天是要好好地继续飞,还是一起给我从‘雷鸟’滚出去!!”

  邓肯走后,迪翁转头问柯尼西:“那你明天能在无线电里说话吗?”

  “后天也不能。”柯尼西说。

  直到今天,每当迪翁回想起这个回答,还特别想把柯尼西狠狠揍上一顿。

  然而那个时候的迪翁,只是特别心烦地跑到官兵休息室里喝闷酒。本来能够调任“雷鸟”对他来说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但是他没有想到,在进入“雷鸟”的第一天,就遇上了这么一个不近情理的上司与这么一个脱离常规的搭档。

  夜里,迪翁晃晃荡荡地走在回官兵公寓的路上,忽然发现头顶有着密集的繁星,就索性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他曾经跟另外一名飞行员就这样躺在驻地的帐篷底下仰望山里的星空,如今那个人远赴千里之外,此时此刻或许也像他一样,正在为新的联队生活而努力适应。  

  正想着,忽然邓肯的脸出现在了迪翁的头顶,只见现任“雷鸟”的第十三任指挥官用一双黑色的眼睛打量着他:“能站起来吗?”


    [5]

  没有人愿意跟自己的上司一起走路,迪翁自然也一样。更何况是调任的第一天,在白天刚被他大骂了一顿之后,晚上喝多了躺在地上的丑态又被他逮个正着的时候。    

  大概我明天就要卷着铺盖离开“雷鸟”了。迪翁先给自己判了死刑。 

  “迪翁少尉,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被派上前线吗?”  

  还真是意外的开场。

  “不知道。”迪翁回答,“我并没有特地申请要留在国内……”

  “你当然没有。”邓肯说,“但是我想要你留在国内。”

  迪翁有点不明白了。  

     “你也知道,‘火湖之战’重创了科纳维亚的整个空军系统,其中以‘雷鸟’的伤亡程度最大,‘雷鸟’现在的建制规模甚至还不到当时的1/4。我需要更多优秀的有经验的飞官能够加入这里,其中就包括你。”

      邓肯负手而立,再次与迪翁的目光交汇。 

     “外面有人说,如今的‘雷鸟’净是一群只会缩在后方的贪生怕死之辈,但我知道,‘雷鸟’现在并不是在在后方苟延残喘,而是韬光养晦,等待着蓄势重发的那一天。你我此刻虽然没有身处战场,但你早已经身在战场。你明白这个意思吗?”

  “明白。”迪翁马上点头,“不是只有在前方杀敌才叫保家卫国。” 

  “‘雷鸟’需要一名胆大心细的侦察机飞行员,不久前我看到了你的档案,就向军部递交了人事调动申请,这样才把你留在了国内。所以迪翁少尉,你能来到‘雷鸟’绝非偶然。”邓肯继续说道,“而柯尼西少尉,实际上是个远比你今天所见更优秀的飞行员……”  

     “再优秀的飞行员如果不能在无线电里说话,优秀的程度也要打折扣。”

  邓肯看了他一眼:“其实那家伙原本在无线电里是可以说话的。”  

  “结果被无线电妖怪吃掉了舌头吗?”迪翁不以为然。

      可能是这个说法让邓肯也觉得有趣,迪翁在后者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笑意。

     “柯尼西少尉‘火湖之战’末期才调到‘雷鸟’,技能全面,反应敏捷,处事又沉稳。很快就在联队中崭露头角了。”

  迪翁有预感这将不会是一个愉快的故事。就像他学弟曾经说的那样,凡是发生在战场之上的故事,大多不会让人感到愉快。

  “当时柯尼西一直负责侦查任务,有一次他的无线电通讯密码被敌人破解了,结果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从此之后他就再也不在无线电里说话了。”

  “很大的损失是多大的损失?”迪翁问。

    “一个飞行小队全部陷入了敌机的埋伏。”

  “……那又不是那家伙的错。”迪翁挠了挠头,“他实在没有必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少尉,你身边有朋友上战场吗?”

  “有。我的一个学弟。”迪翁回答,“前不久他被调任前线了。”

  “能活着从战场上回来的人,都势必会将一些东西永远留在那里。”邓肯像是怕冷似的搓了搓双手,“如果你的学弟未来能够平安归来,你也会发现他变得跟曾经不再一样。” 

  迪翁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就是因为他太知道这个道理才会恨死了这个道理。 

  “柯尼西的事情,即使是联队里也没几个人知道。看在你要跟他成为搭档的份上,我才破例告诉你。”邓肯又恢复了他一贯的严肃语气,“所以迪翁少尉,告诉我你一定能管住自己的嘴。”

  “我当然可以。”说着,迪翁向邓肯行了一个军礼,“从明天开始,我会跟那家伙好好搭档。”


    [6]

  结果第二天迪翁跟柯尼西还是吵了起来。

  这次不是为要不要跟对方组成搭档,而是为给新侦察机起什么名字。

  “我是主飞当然我说了算,这架侦察机要叫‘灯塔’。”迪翁说。 

  “我在‘雷鸟’的资历比你早,也比你先认识这架飞机……几个小时!所以要叫她什么取决于我!”柯尼西吼了起来。

  “得了吧,收起你那些看似神气实际土鳖的命名吧,北欧神话梗已经早被玩儿烂了。”

  “那也比你起名叫‘灯塔’好!还‘渔船’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海军的飞机!”

  “别太抬举海飞机们的起名品味,他们明明只会把自己的战机取名叫‘煎饼’。”

  看着在停机坪上吵成一团的两个人,楼上的邓肯头疼地转过身,正好迎上达沃尼准将充满笑意的视线。 

  “今后的‘雷鸟’,也一定会越来越热闹吧?”

  就像是预言一般,准将笑眯眯地端起一杯刚泡好的糙米茶。

   

  问题是,现在的“雷鸟”是不是热闹得有点过头了?  

  三年后的邓肯沉着脸看着站在他办公桌面前的迪翁与柯尼西。他们刚刚完成运输任务返回S-AF基地,而其中的一个人,明明应该还处于禁飞的处罚期。

     “我什么都不知道,迪翁突然出现在停机坪说要跟我一起执飞,我还以为是你的命令呢。”柯尼西又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迪翁看了看柯尼西,又看了看邓肯:“长官,这家伙走下飞机说的话你也信?”

     “我在飞机上不说话。”柯尼西说。 

     “对,所以我的意思是你说的话没有一句可以信。”

     “……要是有天你们俩一起被俘,面对审讯官会怎么推卸责任?”三年来邓肯一直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今天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只是他的雷达拦截官,他才是主飞,说了算。’”柯尼西说。

  “‘长官,您千万不要冤枉好人,负责侦查的人都是他,我不过是他的司机啊!’”迪翁说。

      这两个人对应得实在太过熟练,以至于让邓肯有那么三五秒的时间无言以对。

      最后邓肯忍无可忍地只好吼着叫他们俩快点从自己面前消失。

      迪翁与柯尼西离开后,之前一直在里面资料室中补眠的金发飞行员打着哈欠走了出来:“当指挥官还真是辛苦啊……”

     “要是打退堂鼓的话,我倒是欢迎你一直留在‘雷鸟’这里。”邓肯一边处理着手中的文件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鲁迪斯转了转蓝色的眼睛:“‘雷鸟’中最擅长文书工作的飞行员是谁?”

     “不是正在你面前吗?” 

     “除您以外。”鲁迪斯修正道。

     “……别想了,‘雷鸟’的现役飞官,我一个都不会让你带走的。”邓肯当然知道鲁迪斯在想什么。

     “嫁女儿的时候还要给嫁妆呢!”大概是这两个月一直跟迪翁混在一起的关系,邓肯明显感到鲁迪斯的用词也受了影响。

     “你什么时候成S-AF亲生的了?”邓肯纠正他,“你顶多是S-AF的食客好吗,所以平时吃也就吃了,还想走时候打包拿着?”

     “没办法,人穷志短。”忽略掉身后“你还哭穷?国防部怎么可能让你白手起家!?”的声音,透过落地窗鲁迪斯看向广阔的地平线,那个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的场景之一。

     “只不过短短三年时间而已,两个联队的情况就完全调换了啊……”他轻声感慨着。

      邓肯当然知道鲁迪斯指的是什么。三年前,兵强马壮的“荒火”被调上前线,而“雷鸟”只能拖着一副残破的躯体在后方休养生息;三年后的“雷鸟”焕然一新,而“荒火”最后却只有四名飞行员活着回来。

      与自己将永生肩负着的整个联队的死亡相比,一切被随后赋予的荣誉都让鲁迪斯感到面目可憎。虽然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但是有过相似经历的邓肯自然懂。

     “啊,都这个时间了,我得下去了。”鲁迪斯看了看手表,迪翁不在的这几天,他帮着承担了不少飞行工作。中午鲁迪斯到邓肯的办公室里说要查些视频资料,钻进资料室就没了动静,等邓肯进去的时候,发现他手里还拿着遥控器,已经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在驻地很多人看来,鲁迪斯就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似乎这个人是不用休息的,但是邓肯从军医那里得知鲁迪斯的睡眠一直特别糟糕。

      邓肯点点头:“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周来还是谢谢你了,少校。”

      “好说好说,”鲁迪斯潇洒地挥挥手,“礼尚往来嘛。”

      “都说了挖角的事儿免谈!!!”

 

     [7]

     “我就说头儿不会怎么样嘛!”在更衣室里换回便服,迪翁兴高采烈地说。

     “那是因为现在是特殊情况,不然他一定会加罚你地勤一个月。”柯尼西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要是地勤一个月,你搞不好会坠机。无线电沉默对于飞行员真是个绝症。”

      柯尼西白了他一眼:“别自作多情了,在你来‘雷鸟’之前我一个人也飞得好好的。而且我不在无线电里说话是因为……”

    “是因为你相信只要不在无线电里说话就能飞行平安。”迪翁接过他的话头说,“你都讲过多少遍了。真是跟‘一定要让左脚先踏进球场’一样,无聊的迷信。”

      与邓肯告诉迪翁的版本不同,柯尼西告诉迪翁不在无线电里讲话只是出于一点小小的迷信,坚信这样会给自己的飞行带来好运。对于这种程度的避重就轻,迪翁倒是觉得没什么,因此接受得十分欣然。

      接着迪翁转向在坐在角落里复习功课一直没搭茬的波尔德:“你怎么还不回学校?天都黑了。”

     “等我同学。”有着一双蓝紫色眼睛的少年托着腮回答道,“他还在射击室里。”

      “就是那个兰德·林吧?那孩子还真是棵好苗子。”柯尼西赞许地说,“你真应该跟他学习一下射击。”

      不出意料地,波尔德立刻露出一脸“放过我吧”的表情。

      “哦,这个给你们俩拿回去吃。”迪翁扔给波尔德一袋从赖隆带回来的糖果。

      “哦,哦,谢谢!”与之前每次接到糖果时的反应不同,波尔德这次难得地没有一脸不耐烦。于是迪翁猜想他大概是比较喜欢牛奶花生糖。所以说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

      “那正好,我晚上没什么事情,可以在这儿陪你练一会儿搏斗技。”柯尼西关上了衣柜,“咱们走。”

      波尔德的样子,在迪翁看来就像是刚抱着球去操场、结果被告知体育课取消要改上数学课的学生一样。

      接着在迪翁爱莫能助的注视下,波尔德被柯尼西拎出了更衣室。

      只剩下迪翁一个人了,更衣室里显得尤其安静。迪翁想着今晚应该早点回家补一下这几天欠缺的睡眠时间,但身体却没有动。

      窗外飞机起降的轰鸣夹杂在巨大的海浪声中,与更衣室遥遥相对的是S-AF的指挥塔台,每到入夜,塔台的顶部都会亮起红色的指示灯,正对着黑色的、浩瀚的大海,就像在与之无声凝望。迪翁加入“雷鸟”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他却总觉得自己好像在这里度过了一生一样。

      许多飞行员都喜欢在自己更衣室的柜子里贴照片,迪翁也不例外。他的柜门里贴着很多照片,有他在加入“雷鸟”之前,在海上与哈尔帕还有鲁迪斯的三人合影,也有他在加入“雷鸟”之后与不同战友们的合影,而在众多照片中,只有一张照片是没有人的。

      迪翁伸手揭下了那张照片,照片上拍摄的是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与不断拍打岩石、用浪花冲击台阶的大海,以及不动声色静静矗立在两者之间的,一座灯塔。

      那是迪翁在离开赖隆前往弗戈森诺求学时用手机拍摄的照片。这张照片一直被他带在身上,最后在“雷鸟”的更衣室中安了家。

      三年前,迪翁与柯尼西为他们的侦察机到底要叫什么名字吵了整整一周的时间,谁也无法说服谁。然而无论是迪翁还是柯尼西,谁也没有再跑到邓肯那里告状,原因很简单,他们俩都知道要是再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到指挥官那里,一定还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而事情的转机是有一天,一个称自己外孙在“雷鸟”服役的老人出现在S-AF基地大门口,随后邓肯把招待老人的任务交给了当天正好休假的柯尼西。

      至今迪翁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天之后,柯尼西对自己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并且也不再反对“灯塔”的名字了。

      而就像柯尼西没有对迪翁坦白自己保持无线电沉默的真实原因,迪翁也从来没有告诉柯尼西为什么会对“灯塔”之名有着异常执着的坚持——当你与一个人朝夕相处的时间太久,有时候就会希望能给彼此留下一点儿空间。

      

      不过迪翁或许已经忘了,许多年前在弗戈森诺的校舍里,他曾经与两个学弟在期末考试结束的晚上喝得酩酊大醉。窗外飘着佛明伦数年难得一见的鹅毛大雪,壁炉里的柴火烧得噼里啪啦直响。三个人东倒西歪地躺在学生会的休息室里一边喝酒一边打牌,黑发碧眼的青年酒力最弱,但却是三个人中最能逞强的,最后搂着啤酒瓶先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没打完的牌。

     迪翁从餐桌上抽下桌布给他盖在身上,刚想要站起身,结果晃了晃,腿脚不稳地跌进了沙发里。

      三个人只有那个有着一双蔚蓝色眼睛的金发青年没有喝醉,他一边为一会儿要怎么把他们俩架回寝室而苦恼,一边却又不住地往自己嘴里送着啤酒。

     “现在时局这么差,怎么会有父母同意孩子中途转学来读军校呢?”迪翁吸了吸鼻子,“你家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不读军校也未必就不上战场啊。”青年回答得极为平静,“倒是学长你,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

     “谈不上什么打算,就是哪里能让我飞我就去哪里。”迪翁醉眼迷离地看着大雪纷飞的窗外,“说来,我没跟你们讲过吧,在我的老家,一年可是有将近半年的时间都是冬天啊……”

    “旺普塞尔?”

     “不是,旺普塞尔更冷,而且旺普赛尔不靠海,我说的是赖隆。”迪翁摆摆手,“我就是在那儿长大的。”

     “赖隆有着全国最大的不冻港,所以渔业很发达,我家里祖祖辈辈都是渔民,到我这儿出了一个飞行员反而有点奇怪……”

     “还好吧,军火贩的儿子也未必非得继续做商人。”青年看了一眼在旁边睡得打起鼾的朋友,“这里还不是有个明明家世显赫,却愿意放弃继承权来参军的人。”

     “所以我才说不明白这家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迪翁打了一个酒嗝,“一般人才不会这么做呢。”

     “那学长又是为什么想要成为空军呢?”青年问,因为他知道在科纳维亚,赖隆是少数几个可以不征兵役的地方。

      迪翁笑了笑,从身上摸出了一张照片,递给靠着沙发坐在地上的学弟:“这个。” 

     “……我不明白。”青年对着那张风景照拧起了眉头。

     “赖隆很小,男人们几乎都是渔民,当地还有大片等待开采的矿山,出于劳动力短缺的关系,国家才允许赖隆不被征兵。也就是说在赖隆,男人如果不去打渔或者采矿,几乎也就没什么工作可以做了,而我从小就不想做个渔民或者矿工。”

      “因为太辛苦吗?”

      “不是,是受够了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忽略掉学弟“明明当军人更危险吧?”的疑问,迪翁摇摇头,“我爸每次出海,全家都要跟着他一起担心。照片上的那个地方当时我每天都要去,因为从那里可以看到归海的渔船。”

      “我最喜欢那座灯塔,因为它总能整晚整晚地发着光,虽然不知道从海上看它是什么样子,但我想,我父亲的渔船只要一看到它,应该就知道自己快要到家了……”

      迪翁喝得醉醺醺的,话说得很慢,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有时候他的学弟以为他说完了,结果下一秒他又开始继续说了。所以金发的青年干脆放任他在一旁嘟嘟囔囔,间或接上那么一两句话。

     “后来赖隆修建了一个新型港口,这个港口就被永远关闭了,自然这座灯塔也被废弃了……可是我却总能梦见它,梦见它伫立在雪地之中,就像还在指引着那些渔船回家。” 

     “之后,我觉得我应该成为它。”

      金发青年眨了眨眼睛,现阶段的他还不太能理解这种感情,于是他背对着躺进沙发里的迪翁问:“一个以天空为家的飞行员,要怎么成为一座灯塔呢?” 

      迪翁翻了一个身,把脸埋进沙发里。青年以为他睡着了,寻思着一会儿找个什么东西给他盖一下。

     “……如果,将来在天空之中,我每次可以平安地把我的战友带回来,那么我就是他们的一座灯塔。”

      忽然从沙发里传来迪翁含混的声音,不知是在回答自己学弟刚才的问题还是只是在说梦话。

     “……如果我每次都能平安把自己带回来,那么我就是我自己的那座灯塔。”

     听话的人仰起头,把瓶子里最后一点啤酒倒进嘴里。

    “学长,这回答可有点狡猾啊……”

 

      不过许多年后,金发青年终于理解了迪翁说的话。天空再大,飞行员的心中也永远有一处坐标,坐标之上是无论如何都要回去的家。而当时那个第二天因为宿醉在寝室趴了整整一天、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的人,真的如他所言那般,最终成为了一座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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